圖／文：王子豪
美華收到高中同學的 line 訊息，約吃飯；不過90多歲的母親剛過世，只好傳了一張手捧紙蓮花和元寶的自拍，委婉示意。令他訝異的是，沒有額外的寒暄確認，同學下一句直接問「你家外籍看護可以轉給我嗎？」。
前一天，美華的表哥來弔唁，也問了一樣的問題。
疫情下，社福移工大幅減少統計。請不到人的表哥，找台灣看護，一天三千，一個月九萬，即使有一些經濟能力，也十分辛苦。
第一時間，美華四兩撥千金地打發了親友的詢問，他想要多做點什麼。
Amei 現在沒有仲介。2016年，美華的母親中風，透過仲介找來 Amei。Amei 每個月要付仲介1,800到1,500元的服務費，美華看在眼裡，也不好多說什麼。
三年後，聘僱期滿，美華想起看到 Amei 第一個月薪資單的震驚，剛好看到勞動部「直接聘雇」的宣傳，雖然麻煩繁瑣，但仍成功自己跑完了程序。
Amei 很乖，從沒主動請過假，在他在工廠工作的表姐放假到附近時，美華會叫他去聚聚，出門時的薪資照給。美華明白，外籍看護頂多就是拿「假日上班」的加班費；平時待在雇主家、半夜還要起來把屎把尿，算不出來、也根本沒被計算到「加班」。
美華問 Amei，沒考慮去工廠嗎？Amei 老實說，家鄉的仲介說他教育水準不夠，不能去工廠。美華心裡覺得好笑，當年仲介給他的看護資料，每一個都是「大學畢業」的呀！
阿嬤身體愈來愈差，Amei 的負擔愈來愈重。某天阿嬤沒了意識送醫，看著 Amei 發抖的樣子，美華先是安慰，「阿嬤不會有事的」；又想了想，Amei 是擔心這個嗎？接著對他承諾，「如果阿嬤走了，我幫你找到新老闆」。
在美華心裡，最好是找間工廠吧，薪水多、工作時間也穩定；但他想起，這陣子看到「移工禁跨轉條目」的新聞。打了幾個仲介的電話，仲介們總是語帶玄乎，好像也不是沒辦法，但一聽到來電者是「直聘的雇主」，多數是直接掛了電話；少數幾個，則說要叫翻譯直接和 Amei 談，不讓美華介入、或知道更多細節。
找工廠不斷碰壁，美華心裡想，或者找機構的看護工作，起碼工時相對正常？但最後，Amei 主動說，想了想還是想做家庭看護，朋友告訴他，機構看護一個人要顧好多人，累；工廠的表姐也勸他不要去工廠，說宿舍人很多，容易吵架，而且仲介會抽錢，存得可能比看護還少註。
廠工的薪資，應該仍是高於家庭看護薪資。
推測Amei表姐的意思，是指仲介會違法收取高額買工費；另，宿舍會與同鄉同儕共同生活，也有較多自己的時間，較容易會有其它的消費，與家庭看護相比，出現「比較難存錢」的現象。
美華的表哥主動說，會加薪三千元，這讓 Amei 接下來幾天樂得一邊哼著歌，一邊折紙蓮花，決定要去美華的表哥家當看護。美華苦笑著罵道「我媽還躺在那邊耶」，心裡則是放下一顆大石。沒有 Amei 幫忙，美華家這幾年會辛苦非常多吧…
幾番波折，最後沒去工廠、沒去機構，這個選擇是好？是壞？沒人知道。美華在心裡祝福，這個和他女兒一樣大、卻已是單親媽媽的異鄉人，能在台灣賺到存到足夠的錢，回到家鄉後能夠順順利利。
（美華、Amei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