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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前線》沖繩反美軍基地的海陸作戰

邊野古美軍基地禁制海域的填海造陸設備。(攝影:謝碩元)

5月間,沖繩美軍再度發生姦殺案,而美國總統歐巴馬的「道歉(apologize)」卻說不出嘴。這使得沖繩反美軍基地運動的情勢,勢必再行升高,也將衝擊6月份的沖繩縣議員選舉,4月間,我們實地走訪了沖繩邊野古與高江地區反基地的現場,從當地居民對美軍基地的擔憂,以及歷史的角度,來梳理沖繩反美軍基地運動的現狀。希望大家能夠從離我們最近的這個「博奕前線」,更加貼近從未消失的戰爭。
一張圖了解美軍基地與宜野灣市、邊野古、高江地區居民的爭議
你知道嗎?

2016年5月,沖繩美軍又發生姦殺案,但美國總統歐巴馬卻不願意對此道歉,沖繩居民的憤怒將再達到高峰:〈沖繩美軍姦殺案 歐巴馬道歉說不出嘴

2016年5月,沖繩美軍又發生姦殺案,但美國總統歐巴馬卻不願意對此道歉,沖繩居民的憤怒將再達到高峰:〈歷史上美軍在沖繩的強暴案

你應該知道的沖繩

沖繩哪裡?試著轉個角度,從日、韓、中、台、菲的相對關係,看一下沖繩

焦點事件編輯小組、特約記者謝碩元

在海上抗爭:邊野古的12年

早上7點,沖繩中部一座濱海小鎮「邊野古」(Henoko)的沿岸邊,大約20人圍成一圈,正神情肅穆地開會著。這裡,距離美軍預定基地「邊野古軍港」僅有不到500公尺,人們稱這個聚會所叫「帳篷村」。帳蓬村內蓋著包括辦公室與淋浴間等兩三棟簡單的房舍,一旁的遮陽棚下放置著幾艘橡皮艇與潛水裝,看得出已使用一段時間

船長松田勵(左)平常的工作是裝修師傅;仲宗根和成(右)的工作是導遊,因某次帶團到邊野古而接觸議題,加入運動。(攝影:楊雅妃)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頭髮花白的船長松田勵說,今天氣象很好,適合出海。與會者迅速穿起潛水衣,各自往海邊散去。而船長則帶領記者等一行人來到基地北邊的港口「大浦灣」,準備駛船衝進美軍禁制區內。

那是一艘大約15人座的小船。出發不到5分鐘,海上禁制區的邊界處已有一艘船艦等待著,甫一靠近,即用擴音器大聲要求離開。船長毫不理會,逕自繞開,「碰」的一聲撞開紅色浮球衝了進去。禁制區內,可見到一座座巨大的填海造陸設備,設備上政府人馬戒備森嚴。此時,政府的小艇與船艦自四面八方包夾而來,一邊亦步亦趨地跟著,一邊齊送警告訊息驅逐我們離去;而適才在帳蓬村聚會的人,也由另外一方將橡皮艇划入管制區,在海上與我們會合,與彼此加油鼓舞,向政府示威。

這樣的騷擾戰,已持續了12年。1995年,3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強暴1名12歲的沖繩少女,引起8萬5千名居民包圍縣民大會(該年沖繩總人口為127萬),要求撤去美軍基地。1996年,6成投票率中的90%居民公投表示反對美軍基地。對此,日美雙方在「日美安保議協會」的架構下組成「有關沖繩基地的日美特別行動委員會」(Special Action Committee on Facilities and Areas in Okinawa, SACO),開始研擬美軍基地的整頓縮小事宜。然而,SACO的最終報告書《SACO合意》,卻決定將有「世界第一危險的基地」的普天間基地以「縣內移制」為附帶條件進行「全面返還」,需等待填海造陸的飛行基地完工並遷移過去後,土地才交還給日本。

1995年10月25日,8.5萬沖繩住民包圍沖繩縣民大會,要求對美軍基地進行重新檢討。(圖片來源:The Asian-Pacific Journal

2004年邊野古抗爭者佔領海上鑽探高台。(圖片來源

普天間基地東北方40公里處、位於沖繩名護市的邊野古,是選定的替代基地。2004年,沖繩防衛局派人至邊野古海上架設調查鑽探台,反對者組成的「直升機基地反對協議會」(ヘリ基地反対協議会),開始逐日划橡皮艇干擾海上作業,後來更24小時輪班佔領海上鑽探台阻止施工。後來,雖然日本拆除海上高台,但遷移計畫卻沒有撤回。邊野古耆老與各地來的行動者轉而在帳蓬村陸上靜坐,持續駐點進行監視。而在另一側陸上端邊野古的基地大門前,亦有由工會逐日輪流動員的「堵門」行動,阻止建築材料持續送入,遭警察抬離是稀鬆平常的事。

抗爭持續至今,陷入長期膠著。期間內沖繩分成「有條件鬪爭」與「全面反對」兩種路線;以普天間基地為論戰核心、錯綜複雜的政治角力與方案改變,被人稱作「迷走普天間」。去年(2015)年底,因新上任的反對派沖繩知事翁長雄志取消邊野古填海造陸的施工許可,日本政府以損害公眾利益為由對沖繩縣政府發起訴訟;作為回擊,沖繩縣政府也向那霸地方法院提訴,要求法院認可自己的行政效力。

中央與地方對簿公堂之下,今年(2016)3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宣布接受訴訟和解,但又說邊野古方案是普天間基地搬遷的「唯一解決辦法」。此舉也引來美國的關切,歐巴馬認為「很難明白為什麼要同意和解」,質疑「工程會延後多少」。

船長松田勵說,安倍晉三的和解,只是擔憂基地爭端會影響今年6月即將舉行的沖繩縣議員選舉,並沒有真的要取消邊野古的遷移案,「未來一定會繼續興建,抗爭得持續下去」。當問到為何堅持反對基地興建,另一位隨隊出海的協議會成員仲宗根和成說「因為聽長輩說二戰沖繩戰死了非常多人,所以是為了和平,為了讓下一代活在沒有戰爭的年代而奮鬥」。

在山頭靜坐:高江的直升機坪反對運動

你知道嗎?

V-22魚鷹式傾轉旋翼機是什麼?引起什麼爭議?

V-22魚鷹式傾轉旋翼機(Bell Boeing V-22 Osprey)是由美國貝爾公司和波音公司聯合設計製造的一款傾轉旋翼機,特點為其螺旋槳可以如傳統直升機般垂直上升,也可以在10秒轉換為水平模式,如戰鬥機般往前推進,時速最高可以達500公里,彌補了過去直升機推進速度不夠的缺點。
 
魚鷹旋翼機研發歷史漫長,早在1951年,美國貝爾公司即在美國的支持下開始研發旋翼機。1965年,原型機種XV-3在測試時旋翼與機身脫落,以失敗告終。
 
1981年,因美國解救伊朗人質的鷹爪行動失敗,軍方決定研發一款適用適用於美國海軍、陸軍、空軍及海軍陸戰隊,能垂直起降兼能快速搜索、救援、投射部隊的飛機,於是重拾了了旋翼機的研發計畫。然而,1993,雖在柯林頓大力支持之下,截此美國陸戰隊花去130億美元,1991與1992年又發生兩次墜落事故,2000年再次摔毀兩架,整個計畫碰上技術困難且美國國內還不斷面對經費耗損過鉅的批評。
 
計畫持續執行,2007年V-22型魚鷹機已開始在美軍服役,取代CH-46海騎士直升機,2009年,被美國海軍陸戰隊及美國空軍部署於伊拉克、阿富汗、蘇丹和利比亞從事作戰及救援任務。
 
2013年,魚鷹直升機被佈署至沖繩美軍基地,卻因先前的墜機事故問題引起沖繩居民的反對。此外,由於沖繩居民自1995年美軍強暴案以來高漲的反對聲浪,美國現在正在沖繩進行的基地「整編、縮小」,普天間基地欲遷移至濱海的邊野古地區,居民反對美軍趁機將新型的魚鷹機種部署其中;而位於高江地區的北部訓練場,雖歸還部分土地給日本,但美國以將土地上原有的直升機坪遷移至未歸還的用地上作為附帶條件,居民除反對遷移外,亦反對佈署魚鷹機種。
 
然而,有人撰文指出(來源),魚鷹機種的事故率有型號之分,投入空軍特殊作戰的「CV」和用於海軍陸戰隊、佈署於沖繩的「MV」兩種型號,前者飛行10萬小時的事故率為13.47,而後者僅有事故率僅為1.93。
 
以下是維基百科整理的魚鷹機種事故:
 
  • 1991年6月:五號原型機,因飛行控制系統的接線不正確,在飛行中失控墜毀,2人輕傷。
  • 1992年7月:四號原型機,右側引擎故障墜入河中,全機7人無一生還。
  • 2000年4月:因缺乏高速率下降(HROD)及環狀氣流狀態(VRS)預警系統,在模擬夜間人員撤離訓練中墜毀,全機19人無一生還。
  • 2000年12月:同年(2000年)第二起事故。因液壓管路爆裂和電腦軟體缺陷,MV-22在訓練飛行中失控墜毀,全機4人無一生還。
  • 2009年5月:CV-22於北卡羅萊納州低空飛行訓練時,因為燃料用盡緊急降落國家保護地區,供給油料的引擎排熱時引起草地火災,機身外殼受到損毀。
  • 2010年4月:CV-22在阿富汗執行補給與滲透任務時,遭敵方砲火擊落,全機4人喪生、16人受傷。
  • 2012年4月:在聯合訓練演習中故障墜毀,全機2人喪生、2人受重傷。
  • 2012年6月:同年(2012年)第二起事故。在訓練中故障墜毀,全機5人受輕重傷、無人喪生。
  • 2015年5月:CV-22於夏威夷基地降落時墜毀,造成1人喪生、21人受傷。
 
資料來源
 
 

同一日下午,距邊野古40公里處的「高江」地區,也有一場行動。高江是「美軍北部訓練場」的所在地,面積達7,800坪,佈有多座直升機起降場,同屬美軍基地範圍。高江在地形上屬山區,越戰時作為叢林戰練習場,曾徵召高江居民模擬越軍,充當美軍演練游擊戰的假想敵。1995年《SACO合意》決定將北部訓練場的一半土地還給日本,但卻需將6座直升機起降場遷移至未返還的地區,並在其上部屬新型Osprey機種,情況和邊野古如出一轍。2007年開始,「不要直升機坪居民會」(ヘリパッドいらない住民の会)的靜坐開始,2萬2千個反對高江直升機坪興建的連署送上國會;沖繩防衛局曾前所未有地以「靜坐妨礙工程」為由向15名靜坐者提起假處分訴訟。

高江預定基地「N4」大門前,是一道僅有兩線的山路。抗爭者在路旁的空地搭起棚架,約莫10來人坐在棚內,主持人隔著馬路輪流請人趨前發表演說。抗爭者表示,他們的靜坐已經持續了8年,絕對要阻止新基地的興建。抗爭中,主持人帶領群眾歌唱歌曲鼓舞士氣,並將一輛「平和2號」小轎車由群眾推行至基地門前,阻止原物料往內輸送。

就日本整體來看,高橋哲哉在著作《犧牲的體系》將沖繩與福島並列,認為僅佔日本國土0.6%、總人口1%的沖繩,卻需背負全國74%的美軍基地(佔沖繩20%的土地),是殖民關係中受到日本本土的排擠與經濟控制(沖繩的戰後產業發展高度依附美軍基地,財政也高度依賴中央)而受到犧牲的代表。

「不是日本人又是日本人」的沖繩人,要如何擺脫戰爭的延續?要怎麼衝破日美共業的「犧牲的體系」?沖繩的主體性如何在對抗之中建立?非暴力抗爭與濃厚的和平主義色彩,也許是沖繩發展出的一條路徑,至今仍在第一島鏈上大國博弈的鋒線端、台灣外海的270公里處,持續往下走。